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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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柔之本是想借著徐麒臣的事兒提醒謝西暝, 畢竟他先前也說了關於提親的話,她是想叫他不要輕舉妄動。

誰知竟又聽他如此回答。

本來突然起夜,身上還有些涼浸浸的, 這會兒卻仿佛擁爐而坐, 臉上身上都有些滾熱起來,口中還含著些許碎碎的甜栗子, 大概是太甜了,舌頭都麻的不能動了。

柔之向來是個清醒鎮定的女孩兒,雖然年紀不大, 但畢竟是家裏的長女,行事素有分寸, 冷靜自持。

正因為她聰慧難得,之前人人都說徐麒臣是從天而降的福氣, 而她來說,卻能從中看出“福兮禍之所伏”,未蔔先知,洞察明細。

但是面對謝西暝……柔之忽然有些慌得不知如何處置了。

從在洛州開始,還不知謝西暝的真實身份之時, 他的所言所行,滿心為她。

原先本以為是單純的姐弟之情,或者是這小子故意奉承自己的, 誰知很快又知道原來人家不是什麽“寄人籬下”看人眼色的外室之子, 而是大有來頭。

柔之想不通為什麽謝西暝會對自己那樣不同, 只是他畢竟年紀不大,柔之便刻意不去多想,也不願意讓自己當真,只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, 心想過上一陣子只怕就淡了。

但從洛州到京城,謝西暝竟是變本加厲。

他一直不肯放棄,如春風細雨,綿綿不絕。

直到這會兒,柔之再也不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、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了。

柔之垂著頭不便多看謝西暝,卻察覺自己的手指在輕輕地發抖。

這小子真是什麽話都能說出來的……她雖然抗拒這些,不願細聽,但偏偏每個字都很仔細的鉆到心裏。

正在心頭悸動的時候,謝西暝探手過來,試探著似地握住她的手指:“柔柔……”

沈柔之驀地擡頭,對上少年近在咫尺凝視著自己的雙眼,他看起來十萬分認真的樣子,神情堅定裏又透出一點小心翼翼,好像怕她會逃走、或者忽然不見。

這一對視,不知為什麽,柔之的眼裏也有些發潮。

“我不是、不讓你說這些了嗎?”終於,柔之低低地。

謝西暝道:“我本來也不習慣說這些,本來都藏在心裏,可後來我才知道,只藏在心裏是沒用的,這些話我不說出來,柔柔就不會懂,甚至就算我一遍一遍的和你說,你還未必相信我……不趕我走已經是好的了。”

沈柔之苦笑:“你倒是清楚的很,可惜總是喜歡明知故犯。”

謝西暝見她沒動,便輕輕地摩挲著那玉一樣的纖纖素手:“柔柔,我跟徐麒臣不一樣,不只是家世上的不一樣,是心不一樣。”

柔之聽他越發說出奇怪的了,不由問道:“心怎麽不一樣?”

謝西暝道:“他的心是冷的,我的心是熱的,他是假的,我是真的。”

柔之抿了抿唇角,過了會兒才說:“我問你一句話,你要如實回答我。”

“你問。”

柔之擡眸看向謝西暝,又忖度了片刻才說:“我跟徐大人只見了一面,他忽然提親,我雖然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但……事出反常必有妖,所以我不信。”

謝西暝覺著這話整體有理,只有一句不對,於是糾正:“他不是君子。”

柔之不跟他辯:“那你呢?”

“我?”謝西暝怔住。

沈柔之望著他的眸子,點點頭道:“是啊,你啊。小西,你可知對我而言,你更是令人看不透,你去洛州雖說是情勢所迫,但……你的所作所為,以及你對我、我說跟徐大人只見了一面,但當時在洛州你跟我,也不過是相識不久,可是我卻覺著,你好像認識我很久,所以才說那些話做那些事。但是這明明不可能。”

柔之緩緩說到這裏,閉上雙眼嘆了口氣:“所以我說徐大人是齊大非偶,你又何嘗不是?徐大人是反常有妖,你又何嘗不是?”

聽到最後,謝西暝才明白她的意思,他立刻反對地叫道:“我、我當然不是!”

柔之的眼中卻慢慢地晃出了些感傷:“我也願意相信你不是,但我……”

那些甜言蜜語,那些直擊心坎的話,若說一點兒也不動容是假的,但柔之隱隱地覺著恐懼。

不管是徐麒臣也好,謝西暝也罷,如果可以選擇,她不想選其中任何一個人。

同樣的齊大非偶,同樣的深情不知何處而來。

她怕自己承受不起,更怕自己躲過了一個,躲不過另一個。

冷硬的夜風撞在窗戶上,發出“呼”地響動,竟像是夜色裏有東西在敲打著窗。

不知哪裏穿進來的冷風悄然襲來,面前的燭光都隨之一晃。

“所以,你總該明白,”柔之定了神,緩緩道:“先前你說什麽提親之類的話,希望你只是暫且說說的,千萬別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。”

謝西暝的瞳仁在收縮:“你、你是說要是我叫人提親,你也一樣不會答應?”

“是。”沈柔之回答。

謝西暝的心一沈。

他松開她的手,驀地站起身來。

起的太快,把椅子撞了一下,靜默中發出的聲響格外刺耳。

謝西暝卻不管這些,他只望著柔之,臉上的神情像是給人一箭穿心似的。

終於他一字一頓地說道:“沈柔之,你不能總是這樣。”

柔之正擔心菀兒聽見動靜進來,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,聞言微怔。

謝西暝看著她道:“每次都給我希望,每次都叫我絕望,為什麽你就不能相信我,為什麽你就不能只看著我,只喜歡我?”

沈柔之心頭一震,驀地失語。

謝西暝看著她明凈的眸色,他的心堅若磐石,但也是千瘡百孔,只因傷的太多太重,只是習以為常。

他的喉頭微動,濃眉緊鎖。

“你知不知道,”終於咬了咬牙,謝西暝轉身道:“有時候我也想放棄,想要一了百了,也許、也許我該聽你的話,‘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於江湖’……”

他的雙拳緊握,終於快步走到窗戶邊,將窗扇拉開,悄然無聲地縱身躍出,竟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
柔之怔怔地看著那黑洞洞的窗口,風從敞開的窗戶中灌了進來,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中衣,濃烈的的寒意迅速將她包裹其中。

“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於江湖?”喃喃低語,可她不記得自己曾跟謝西暝說過這句啊?

仔細想了會兒,柔之確信,自己沒有提過這句,但他為什麽說,該聽自己的呢?

惘然地出了半天神,柔之才醒悟過來窗戶還開著。

張手揉了揉肩頭,沈柔之挪步走到窗邊兒。

風颯颯而來,刀鋒似的吹的臉皮疼,這種感覺……

窗外暗影重重,柔之懵懵懂懂地看著,耳畔忽然響起熟悉的低語:“此處的風最硬的,小心吹壞了你,放心……有我在呢。”

話音剛落,一只手臂探過來,不由分說地攬著她的頭,輕輕地摁轉她的臉。

她的臉碰到了一角冰冷的鎧甲,同時是黑狐裘的披風兜了過來,把她的頭嚴嚴密密地蓋住了。

那種味道很熟悉,帶一點點薄荷的清涼微苦,還有鐵甲的森寒,她聽見耳畔是得得的馬蹄聲,還有兵器碰撞發出的細微響動。

柔之不知自己是怎麽關了窗戶的,更不記得是如何上了床睡下的,只是過了子時,不知什麽時辰,她生生地給凍醒了。

正菀兒也察覺不對進來查看情形,竟發現那兩扇窗不知何時給吹開了,整個屋內冷如冰窖,呵氣成冰一般。

“怎麽回事……”菀兒急忙地去關窗子,她記得昨兒晚上自己是都看過的,窗戶都好好地上了閂。

更嚇人的是屋內的炭早熄了,冷的如此,豈不凍壞了人?

趕緊撲到床邊去,卻見沈柔之縮成一團,輕輕地咳嗽了幾聲。

“姑娘!哎呀姑娘,你怎麽不叫我?”菀兒心疼的扶住她,手碰到錦被一角,也是如冰一樣,試了試她的臉,同樣冰冷,菀兒嚇得連聲問:“姑娘,是不是哪裏不舒服?”

柔之模模糊糊道:“沒事,不要大驚小怪。”聲音很低,透著些恍惚。

菀兒定了定神,忙退下去,叫了兩個小丫頭進來,一個重新挑了炭,一個去弄些熱水來,菀兒自個兒把柔之扶起來,逼她喝了些熱水,又吃了一顆驅寒的保寧丸。

柔之悶聲不響地吃了藥重又躺倒,耳畔聽見窸窸窣窣的響動,像是菀兒還在搗鼓什麽,又低聲吩咐那些丫頭們之類。

柔之一概不理,只是沈沈地閉著雙眼。

渾渾噩噩地,柔之做了個夢。

不知是不是因為……曾經聽謝西暝說過“故事”、存在心中難以忘懷的原因。

沈柔之居然做了一個跟他的故事很相似的夢。

且正是第一個“大將軍”的故事。

她夢見那兩個人的緣起跟糾葛,夢見他們兩個相處又分開。

那女子寄居於國公府,表面上看似花團錦簇,實則左支右絀,其艱難困苦,如人飲水冷暖自知。

後來……那女孩子嫁給了一個大官兒,際遇也隨之改變。

她夢見夫妻恩愛,人人稱羨。

可是很快又夢見慘烈的真相猝不及防,從此所有的濃情蜜意都變得不值一提,淒慘而難堪。

再往後……就是灼喉的毒酒,那女子臨死決絕的交代。

雖然仍舊是沈醉於夢中未醒,沈柔之已經淚流滿面。

沈柔之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而已,卻不知她這一倒便是三天兩夜。

大半個京城都知道了,順天府沈通判的那位千金病倒了,病的離奇,而且情形危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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